此时的张仪,正在咸阳宫与司马错进行着激烈的争论。
丹水大战后,秦惠王深感国力仍然欠缺,与楚国新军一次恶战便有吃紧之感,如何能与山东六国长期抗衡?即如目下,本可借机大举出兵攻楚,可国力军力却很难支撑与楚国这样的广袤大国进行一场全面大战。一次大好机会,只能以迫使楚国割地了事,秦惠王心下很是失落。张仪与司马错先后回到咸阳,秦惠王下令几个肱股大臣认真谋划如何增强国力军力,如何重新打开僵局。今日朝会,正是聚议这件至关重要的大事。参加大臣除了张仪、司马错、樗里疾、甘茂,秦惠王还特意派内侍用军榻抬来了白发苍苍的王伯嬴虔,让他安卧在炭火明亮的大燎炉旁听一听。
樗里疾是实际主持内政的右丞相,先简约禀报了秦楚大战后的国力状况。末了樗里疾道:“据臣测算,要抗衡山东,成就统一大业,新军兵力至少当在五十万。以秦国目下诸般状况,或可成军三十万。然,国力却无法支撑如此大军三年以上。若加重赋税,则自坏法治。为今之计,须在拓展二字着力。”生性诙谐的樗里疾,今日封着黑脸没有一丝笑容。尽管大臣们也都大体知道这种实情,但被主政大臣板上钉钉地用一连串数字亮出来,依然是人人心惊,殿中一时沉默。
“拓展?”秦惠王叩着书案,“向何处拓展?如何拓展?”
“臣尚无定见。丞相洞悉天下,此事当请丞相定夺。”
张仪是首席大臣,又是对天下了如指掌的纵横大家,秦惠王与大臣们自然都想听到他的长策大谋。樗里疾一说,秦惠王笑了:“那是自然。丞相先说。”张仪慨然道:“秦国拓展实力,须得合乎三个要件,其一,该地与秦国相连,否则难以化入;其二,该地物产丰饶,人口稠密,否则反成累赘;其三,该地国弱兵少,可一攻而下,无反复争夺之忧。”
“如此三个条件,丞相瞄到了何处?”秦惠王目光大亮。
“韩国。”
“韩——国——”在座大臣们惊讶了。
“韩秦比邻。韩有宜阳铁山、大河盐场、平原粮仓,更有两百余万人口。此为韩地实利。韩国力弱,可战精兵不过五万。目下合纵破裂,山东战国自顾不暇,韩国无救援之兵,定可一鼓而下。此为灭韩之可能。”张仪颇为奋激,顺势站了起来,“再说灭韩远图:一旦灭韩,秦在关外便有了殷实根基,将对山东战国以巨大震慑,促成国力军力早日成就,亦向一统天下大大跨出一步。张仪以为,目下攻韩,正当其时。”
殿中一时肃然沉默。白发苍苍的嬴虔激动得喘息起来,当当敲着燎炉嘶哑着道:“有魄力!灭一韩国,天下震恐,不定山东就呼喇喇崩了。”此时秦惠王表现出了难得的定力,看着其他几个没有说话的大臣,缓慢地踱着步子道:“生死攸关,不能踏错一步,都说话。”
樗里疾笑了:“要攻城略地,还是先听听上将军的说法。”
“也是,打仗要靠上将军。”秦惠王笑道,“司马错说说。”
一直沉默的司马错,谦恭地对张仪拱手作了一礼:“丞相鞭辟入里,所说拓地三要件,司马错至为敬佩。然则,司马错以为,目下不宜灭韩,而应吞灭巴蜀两国。”
“巴——蜀——”一言落点,又是波澜陡起。
当时的秦国朝野,清楚巴蜀两国者寥寥无几。到过巴蜀两地的大臣,更是凤毛麟角。纵然知晓,也莫不将巴蜀看作岭南一般遥远荒僻的山地部族之邦。而今,上将军司马错竟要去攻占这茫茫大山中的化外之地,当真是匪夷所思,难怪樗里疾惊讶莫名,想笑都笑不出来。
“君上,列位大人。”司马错没有丝毫窘迫,拱手侃侃道,“欲富其国,务广其地;欲强其兵,务富其民;欲王天下,务张其力。目下秦国地小民少,国无殷实财货,仓无三年积粮,急图大出,必耗尽国力而无所成。灭韩固能大增实力,然则事实上极难成功。六国合纵虽然破裂,但陡起灭国之祸,山东其他国家必生唇亡齿寒之心,必将拼死救援。大战但起,秦国兵员财货何能支撑?此为韩国不可灭也。”
“近在咫尺不可灭,远在千里倒可取了?”张仪揶揄一句。
“丞相明察:巴蜀虽远隔崇山峻岭,但两邦人口众多,多有河谷平川;其山地盐铁丰饶,其平原雨量丰沛,水患一旦根治,便是天然粮仓。秦国若取巴蜀之地,当增民众百余万,地扩一千里,抵得上半个楚国。”
话音落点,殿中君臣不禁为之一动。张仪冷追一句:“愿闻如何取法?”
“巴蜀之难,在于路无通途。”司马错先一句挑明了症结,又道,“奇袭房陵时,我军已经探察清楚,进军巴蜀有三条路径:其一,轻舟溯江而上,专运兵器辎重;其二,五千轻兵出陈仓大散岭,从山道入蜀;其三,五千轻兵出褒斜古道,沿潜水河道入巴。以我军之坚韧,进入巴蜀不是难事。”
樗里疾笑道:“上将军,若有一军埋伏,可就颗粒无收喽!”司马错道:“敢问右丞相,半月之前可有巴蜀使者入咸阳?”樗里疾一拍大腿道:“嗨!如何忘了这
四、取势争地孰为先 张仪、司马错的论战(1/2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